第四章 神殿与行宫 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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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光女神号现在在哪里?”袁乃东想起一个问题来。

“在半山腰的机场。那机场在织田四号营地的附近。重生教的人,把飞机叫做仙艖,把飞船叫做神艖,把火箭叫做飞梭,笑死我了。”

“你驾驶的飞船,不会是直接降落到乞力马扎罗机场的吧?”袁乃东追问。

“是的。”萧菁回答,“因为只有这里,回应我的呼叫。”

又和母亲闲聊了一会儿,袁乃东离开母亲去找桐山和雄。一个教奴告诉他,管家在“风逝”馆。“每天的这个时候,大管家都在风逝馆。”那人强调说。袁乃东循着路标,穿过回廊、门洞和小桥,路过喷泉、屏风和盆景,经过凤翔馆、烟柳馆和日升馆,一路景色纷呈。

在武藏馆门前,一左一右,门神一般矗立着两座高愈十米的巨型雕像吸引了袁乃东的注意力。他停下匆匆的脚步,端详起来雕像来。这雕像的造型完全一样,都是双足跑动中的战斗机器人。颜色却恰好相反,一个浑身漆黑,只有眼睛是银白色的,另一个全身雪白,只有眼睛黢黑如夜。

巨型机甲?袁乃东总算从数据库里找到这玩意儿的名字。

袁乃东饶有兴致地仰望那两座巨型机甲,想象着它们在战场上跑动起来,令大地震颤的样子。然后,在他的想象中,一辆主战坦克履带碾动,轰鸣着从它们**驶过,把它们远远地甩在了后面。没办法,这就是双足行走的天然缺陷,速度慢,比不过四足,比不过履带,更比不过轮式。这时,斜刺里射来两枚反坦克导弹。巨型机甲本想凭借矫健的身手,左右闪躲。可惜,导弹早就是智能化,不会轻易被巨型机甲的假动作所迷惑。何况那么高大的机甲,在地面矗着,仿佛在向敌方宣示:我在这里,快来打我呀!一枚导弹装的是破甲战斗部,在飞到黑色机甲正前方两米处,弹头爆裂,仿佛恶龙吐火一般,射出无数金属弹丸,将黑色机甲身体的大部分笼罩在射流之中。另一枚导弹则是穿甲战斗部,它瞄准的是白色机甲那双引以为傲的粗腿。这是双足行走另一个弊端……

袁乃东检索到一系列的机甲作品,也如重生小说一般,数量浩如烟海,质量么泥沙俱下。现在,动力装甲已经是非常普遍的军事装备,就连重生教,这么抵制科技的团体,其军事组织堕落者也装备着原初水平的动力装甲。而巨型机甲的研制则因为种种原因,一直停留在实验室状态,或者是主题公园的游乐设施,没有部队列装,更不曾投入战场使用……眼前所见,虽然威武霸气,但也只是模型。等等,在数十万条相关信息中,袁乃东吃惊地发现,刚才的结论不对,巨型机甲曾经在战场上使用过。唯一的一次。这意味着什么?年少时的爱好,真的可以影响一辈子?

袁乃东离开武藏馆,拐了两个弯,找到了风逝馆。掀开布帘走进馆里,就看见穹顶上垂下无数的绳子,末端悬挂着人的画像。全身像,半身像,大头像,男女老少,各种肤色和发型,都有。不过,都是黑白像,没有一张是彩色的。尺寸也有大有小,没有统一。

馆里没有座椅,桐山和雄盘腿坐在正中间的地毯上,仰望那些画像,一动不动,仿佛醉了一般。袁乃东走过去,坐到桐山和雄身边,仰面望着那些用铅笔勾勒与涂抹出来的人像。良久才悠悠地问道:“这些画像都是……”桐山和雄接过话头,语带沧桑:“逝者,随风而逝的人。”

原来是这样。袁乃东看着画像,开始想象着他们的名字和生平。父亲年轻的时候当过记者,他说他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看着大街上的人猜测他们的过往。

“这位,是我的父亲,桐山满。”桐山和雄指着其中一张说,又指着另一张,“这是我的儿子,桐山秀树。”

袁乃东看看两张画像,又看看桐山和雄,仅仅从外貌上,就能看到三者的相似之处。只是父亲眼窝更深,也更加苍老,而儿子的线条更加柔和,眼神更加慈爱。“为什么没有重生?”袁乃东问。

“我父亲桐山满死于人格迁移实验,没有来得及重生。”桐山和雄平静地说,“我儿子桐山秀树是因为叛教,创建对抗重生教的游击队,被少爷下令处死,不得重生。”

桐山满,桐山秀树,爷爷和孙子,两个截然不同的故事。在崔玺晶讲述的故事里,桐山满就是主张烧书的那一个长老,而桐山秀树却是因为叛教而死。“其他人呢?都是些什么人呢?”袁乃东问。

桐山和雄慢悠悠地说:“都是为重生教而死,却没有能重生之人。”

袁乃东再一次扫视所有的画像。从重生教在乞力马扎罗山诞生,到迅速扩张,征服非洲,继而走出非洲,向着亚欧大陆,向着大洋洲,向着南北美洲,一路攻城略地,最终一统地球,其中牺牲了多少鲜血、青春与生命?“这张,”袁乃东指着边上的一张人像,“还是个孩子啊。”

桐山和雄神色微恙,长久的沉默后,答道:“只有六岁。”

“她为重生教做过什么?”

“她是桐山秀树的女儿,我唯一的孙女,桐山葵。”

袁乃东望望桐山和雄,又望望画像。画像中的桐山葵有着大大的眼睛,胖嘟嘟的脸蛋,还有与桐山和雄一样宽宽的额头,厚厚的嘴唇。这个小女孩做了什么?袁乃东还想问,可空气忽然间凝重起来。父亲、儿子和孙女的画像都在这里了,那年逾古稀的桐山和雄会是怎样的心情?袁乃东问不出口。

两人不再说话。最后,还是桐山和雄打破沉默。这个宛如铁板的老人收敛了所有的个人情绪,重新回到大管家的身份:“袁公子,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想去参观涅槃馆。”

“没有问题。少爷交代我,务必满足袁公子和克里斯汀娜夫人的一切要求。请跟我来。”

桐山和雄说着,从地毯上站起来。兴许是坐得太久的缘故,一开始竟没有起得来,原地矗着,无法动弹。袁乃东动作快,半蹲下身体将他搀扶起来。

“老啰。”桐山和雄揉揉自己的腰。

“您老今年高寿啊?”袁乃东问。

“七十八了。”

“看不出来。瞧您老这面相,也就六十出头。”

桐山和雄嘴角上扬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不动声色地拂开袁乃东搀扶的手,固执地一个人在前带路。

涅槃馆在四季行宫的最核心位置,外观却很普通,只能让人想到黄土坡上的坟茔。不过,想想它的作用,就是从坟茔里把死人“抢”回来,也就不难理解涅槃馆为什么会这么设计了。

涅槃馆的入口设计得像墓碑,进去后又通过一条幽深曲折的墓道,这才进入一个宗教意味颇为浓重的内部空间。

“这是重生树。当一个重生教信徒死去,而重生树发芽的时候,就表明这名信徒获得重生资格。”桐山和雄介绍说。

一个直径六米的圆形水池,浮着十来片莲叶,中间立着一座假山。有水从假山顶上汩汩流出,沿着预设的管道,分三条路线,流进水池。那株所谓的重生树就“长”在假山之上,两米多高,光秃秃的树干旁逸斜出,树干上垂下无数细长的枝条,覆盖住了假山的大部分。

“这是重生鼎。”桐山和雄走到水池旁,指着前方说,“所有的重生流程会在里边完成。”

袁乃东用心看着重生鼎。重生鼎位于重生树后边的平台上,两边有台阶可以上去。重生鼎通体呈古铜色,高五米,长四米,宽四米,鼎身方方正正,装饰着云纹和一些神秘的符号,由四根柱子支撑着,样子很像数据库里提到的一种文物。四根柱子分别雕成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模样。

“这是重生钟。”桐山和雄沿着台阶上到平台,指着平台左侧的一种乐器,“当逝者从鼎中重生,他会自行走出大鼎,取下这根铁锤,敲击这七口重生钟,每一口钟敲一下,向世界宣告,他重生成功。”

重生钟和数据库里的编钟差不多。七口古铜色的重生钟,从大到小,悬挂在金属支架上。最大的那个有一人高,最小的那个却只有盘子一般大。钟身上绘制着浮雕,内容似乎与海洋有关。袁乃东琢磨了一下,判断出七口钟的浮雕合起来是一幅画,海面上古老的渔船在波峰浪谷里穿行,海面之下是长着无数触手和腕足的巨大海怪在伺机出动。

袁乃东走到重生钟近旁,伸出手指敲了敲最大的那一口钟,听见它发出沉闷的嗡嗡声。“这些东西,重生树、重生鼎、重生钟,都和武藏馆前的巨型机甲一样,只是模型,虚有其表,供人参观所用。”袁乃东说,“那么,作为重生教最核心机密的重生系统到底在哪里呢?”

桐山和雄从容答道:“袁公子你都说了,重生系统是核心机密。既然是核心机密,就不可能随随便便给旁人看。招待不周,还请袁公子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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