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一章结账
义井和五溪河,就好像李家沟。
虽然外界红尘纷扰,它们却固执地保持着自己的清净,推挡着外来的侵扰。
义井的方式很安静,五溪河的方式很粗野,但是它们守护本心的目的,总是一样的。
义井就像四爷爷,像大伯;
五溪河就像育爷爷,像猎户叔。
执拗得没有理由可讲,没有妥协可言。
而自己呢?又像什么?
用肮脏的心思,去守护一方纯净?
用无尽的机绞,去捍卫这份淳朴?
听起来很荒谬,很滑稽,很可笑,很……无力无趣又无奈。
自己,终究还是妥协了啊……
思索良久,李君阁将自己回乡后的所作所为在心底重新经历了一遍。
时至今日,自己仍然觉得没有完美的解决方案。
心下感慨,李君阁不由自主地吟诵起了《诗经》的名篇。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一双冰凉的小手轻轻搭上了李君阁的肩膀。
李君阁转头,却是阿音娇俏的小脸,看着李君阁的大眼睛里,珠泪盈盈。
阿音将李君阁的脑袋紧紧搂在自己胸前,喃喃地说道:“二皮,你别这样,听得人好心酸。”
李君阁笑了,知道自己的人,这世界上总还是有的。
轻轻拍了拍阿音搂着他的胳膊:“我没事,就是一时间魔怔了。水已经退了?”
阿音说道:“开始退了,盘鳌乡没有一点损失。不过你现在这样子,让我一点高兴不起来。”
李君阁笑道:“傻丫头,盘鳌乡没有损失,这不就是最高兴的事情?要是梁丫头见到你这个样子,怕是又担心出什么大事了。”
阿音不松手:“你本来就是一个随遇而安的性子,没事的时候更喜欢在山里水边呆着,和白大麻头混在一起。”
“我知道很多事情都不是出自你的本心。你是为了我的理想,才想方设法那样做。对长辈,对朋友,对乡亲……”
“二皮,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这辈子为我付出的,我阿音永远记得……”
“下辈子,下辈子你来做我,我来做你好不好,我保证不让你操一点心,就让你快快活活的做你自己好不好……”
李君阁笑道:“阿音,你想多了,这是我们共同的理想。再说能为你付出,那是我李君阁心甘情愿,任谁也逼不了我。”
“要不是你,我到今天还活得浑浑噩噩。”
“至于你说的本心不本心,我只能说,那是成长的代价。人,就跟我们的村子,跟我们的苗寨一样,总是要长大的。”
“先人的《粟离》之悲,那是无人理解的痛苦,是孤独,是寂寞。”
“我有你知我懂我,爱我怜我,那就此生无憾,也无悔。”
“阿音,谢谢你,天地时光,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天光渐渐明亮起来,梁慧丽本来很担心两人,结果来到广场边上,却看到陶醉在无限浓情蜜意中的两个身影,又抿着嘴偷笑,悄悄地退了回去。
……
三天后,大家重聚在乡政府指挥中心,交流着此次灾情。
盘鳌乡,准备充分,除了十几栋房屋脚基被泡,屋子里连水都没进一滴,梁慧丽已经在组织清理码头周边环境,恢复居民房屋,整饬街道,喷洒药剂,力争两日之内将盘鳌乡恢复到洪峰经过之前的状态。
白米乡那边稍微有点惨,河街半条街被淹,街边靠红水河一侧的房屋全部进水。不过好在疏散及时。
另一侧组织抢救得力,物资也充分到位。一条以沿街房屋墙体为基础,沙袋水泥为辅助的临时长堤,愣是在机械的大力帮助下,抢在洪峰来临前被修建起来,保住了河街这边的绝大部分乡场。
据说洪峰过后,闵乡长坐在泥水里都哭得不成人形了,骂完老天骂红水河,骂完红水河骂专家,骂完专家骂县里。
以后都给老子记住了,老时间的话才是金科玉律,盘鳌白米,永远守望相助。
我们这里天高皇帝远,关键时候谁特么都靠不住,还得靠自家乡邻!以后李家沟人来白米乡,都给老子客气点,全当是自家亲戚!
夹川县,联动高效指挥得力撤离及时,码头仓库空空如也的库房进了水,一些粗笨机械没法搬运需要重新保养维护,郊区一些靠红水河的河边垮塌的位置也因为抢险及时物资充分,保证了物流交通,算是有惊无险。
蛮州市,沿江几个大厂刚开始明显措置不当,但是在赵华强抵达蛮州,政府利用高效的防汛指挥中心接手调度抢险事宜后,也将损失控制在了最低。
不过红水市,宜州市,渝州市,那损失就惨重了。
尤其是渝州,长江和嘉陵江的两江洪峰正好重叠,瓷器口一带化为泽国,水淹过了二楼,无数不及撤离家当的商家一片哀鸿,痛诉政府防汛组织不力。
政府也有苦难言,痛诉气象专家信息不靠谱。
气象专家虽然忍气吞声接下了这口黑锅,可心里不住地腹诽官大一级压死人。
天气预报比地震预测难度低点也不多,我们已经做到了现有技术条件下的最好!
提前一周给出预警,已经是我们的极限了好不好,能不能讲点科学!
通报传来,盘鳌乡一众人都是不由得唏嘘感慨,老族叔说道:“有句话不该在乡政府里边讲,可我还是要说,专家的话,真不如蛤蟆仙靠得住。”
李君阁摆手道:“老族叔,这话不要拿出去乱说了,不是每个地方都有蛤蟆石这样的经验巧合。”
梁慧丽倒是不在意:“那就是我们这一带得天独厚,二皮,现在洪峰已经过去了,接下来什么打算?”
李君阁说道:“什么打算?哼哼哼,结账!用了我那么多沙石水泥燃料机械,一笔笔都记着呢!”
梁慧丽笑嘻嘻地摆手:“这个你去县里边找薛书记,等他救灾款剥下来,第一时间跟你结。”
“不过要是他手里边也没有,那我盘鳌乡每笔费用都是有去处的,可不敢挪用资金。”
李君阁目瞪口呆:“啥意思?意思是要打白条?”
梁慧丽斜着眼睛瞅他:“白条?忘了你教我学的乖?乡政府盖章的白条拿出来给我看看?”
李君阁傻眼了,语重心长地教育她:“梁丫头,你当年是多么淳朴无暇一个城里姑娘,现在来乡下怎么学得如此奸猾了?”
梁慧丽笑得都不行了:“这话不是该反过来说吗?城里人才奸猾,来乡下应该学得淳朴才对。”
李君阁指着她的鼻子:“没毛病!你就是特例!”
梁慧丽说道:“那也是你这老师教得好,要不今天中午请你吃食堂,算是谢师?”
李君阁气坏了,耍赖皮是吧,你现在这样子敢不敢让你们家瓶子看到!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李君阁一看嘴巴都快咧到了后颈,笑道:“啧啧啧,你看你看,天佑善人啊,老天爷在这里给我找补呢。”
梁慧丽一把将手机抢过来,看了一眼转账短信,脏话都要出来了:“我的个去!你们这是捞了多少?!”
李君阁笑眯眯地端起梁慧丽的杯子,喝了一口药师叔的药茶,说道:“这半个月我们就在乡里瞎忙,都忘了小准那电影了,哈哈哈,大陆加香港,四十六亿的票房!”
梁慧丽数了三遍,还是不敢相信:“你,你分到……六个亿?”
李君阁一副大土豪的气派:“没毛病,去掉国家的,司叔的,剩下百分之五十,然后小准一半,我跟苏冠海另一半,不过小准那头还要付给其它工作人员工钱和宣发杂费,到手估计十一个亿,我这边,差不多该这个数。”
说完接着摇头:“还是司叔叔他们搞院线的狠啊,这一把就刮去小一半的收成,难怪去年那么上心要小准弄成电影……”
梁慧丽一把抓住李君阁的衣襟狂摇:“啊啊啊气死我了!乡里这么穷,乡政府人员都亲自上街清扫淤泥了,就为了省几个人工,你这么有钱,还逼我结账!还有没有天理了!”
李君阁纵使被摇得白眼直翻都还要气她:“仇富是吧?有钱就活该被吃被占是吧?这钱又不是飞来的,噢不对,还真是麻头漫山遍野飞来的……”
梁慧丽都要抓狂了:“谁让你动我的杯子了?还来!你家那破老鹰怎么就这么值钱!不管了,你要是还敢逼我结账,我就去你家,吃你的,用你的,还要跟叔叔阿姨奶奶四爷爷大伯告状!”
李君阁站起身来:“得,懒得跟你穷丫头一般见识,找你也没有用,我这就去县里闹去。”
走出乡长办公室大门口,李君阁抬头看着艳阳:“唉……总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啊……”
一盒图钉扔了出来,差点砸到李君阁头上:“住嘴!你是狗屁的英雄!洪峰到来时叫你巡查灾情,你偷奸耍滑在井边坐了一个晚上!”
哎哟这事她都知道!李君阁想到自己和阿音那天在井栏边旖旎的后续,可不敢再刺激这已婚享受未婚待遇的穷丫头了,赶紧撒丫子奔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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