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李雷结婚生子以及其它寻书www.吧

第六十一章 李雷结婚、生子以及其它

李雷结婚了。

结婚的对象不是旁人,恰是沈欢。这也算是大势所趋众望所归别无选择再无分店。

在我看来,结婚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只要有人肯跟你结,其它一切都好办了。先找一家体面的酒店,摆二三十桌酒席,菜式以好看为主,味道其次,反正多半是要浪费的。再是广发英雄贴,不管交情深浅亲戚远近,只要有过一面之缘的先把帖子发了再说,来不来就看他的了。日后查看礼金簿,有恩的报恩,有仇的报仇。来日方长,大可从容细算。李雷是一个都没放过,连当年的情敌段小飞也在被邀之列。

事发当日,各路人马烟尘云集,四方亲朋戚友会晤。

花车来的时候,大家拥上去往新人身上丢花纸扔彩带。段小飞也挤在人群中起劲地扔,学伟一把抱住段小飞,冲我大叫:“王进,抓住飞哥的手,我怕这小子搞破坏丢手榴弹。”

段小飞只好尴尬地笑笑,道:“不至于,不至于,我早就死了这条心了。”

李雷沈欢披着一身彩带红纸站在入口处守株待兔倚门卖笑,跟一帮或熟悉或似曾相识甚或完全陌生的各色人等握手言欢,互道久违幸会恭喜同喜之类的话。感慨万千唏嘘不已,不是亲人胜似亲人,随后人们直奔收银台交款吃饭。

开席之后,酒店放背景音乐《婚礼进行曲》。之后是一些流行歌曲。后来我越听越觉得不对头,怎么听上去这么悲惨啊?赶紧把酒店的调音师叫来,才知道确实是放错了,这首曲目居然是《杜十娘》,《杜十娘》这首歌音调沉缓凄凉,歌词悲苦绝望,在离婚时播放比较适宜。好在酒席上大家都只顾吃菜喝酒,谁也没在意。为了不破坏喜庆气氛,我一个人暗地里处理了―――把调音师臭骂了一顿。没让李雷沈欢和其他来宾们知道。

照说长沙是个有文化传统的地域,红白喜事应该有一些讲究。但我一直觉得很奇怪,长沙人好像对这方面不太在乎,死了人在灵堂里放流行歌曲的司空见惯,而且大都是情啊爱啊欢天喜地的那种。铁军他爷爷老了的那天,请了乐队来唱歌,第一首歌唱得就是“今天是个好日子”。简直不成体统,我当时笑得合不拢嘴,心想哪怕是未亡人确实内心欢喜,也不该表现得这般直白呀!

难怪那天铁军说道:“其实红事白事都会导致同一个结果―――使人躺下。不同之处在于,白事躺一个,红事躺两个。”

那天中午沈欢喝醉了,遍地找李雷不到,就顺势趴在项辉肩上哭了一会,不知是喜是悲。项辉说:“姐姐,你要陷害我可不是这么害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原本清白之身,这回是跳进湘江都洗不清了。”还是何兰上来解了他的围,把沈欢扶到一边。

常娟看见了之后作势去拧项辉的耳朵,非让他说清楚不可,项辉无奈地犟嘴:“已经说不清了,你就看着办吧。”

众人大笑。

刘学伟忙不迭跟大家介绍说:“项辉最怕堂客了,每天在家给堂客洗脚。”

常娟笑道:“给我洗脚怎么啦?那叫爱!”

刘学伟:“给堂客洗脚其实也没什么,但他们家里洗脚的程序是这样的:先是项辉给常娟洗,完了就着那盆热水洗袜子……”

我凑了个趣:“项辉自己再洗?”

刘学伟:“还没到他,那样太浪费水了。洗完袜子洗狗,洗完狗项辉再给自己洗脚。”

大家都乐了。

大家问李雷,这么急着结婚,是不是出了问题了。

李雷坦白承认,沈欢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龙邵阳连忙声明不关他的事。学伟说:“你这么说得不像,你要先掐着指头算一算日子,然后再说不关你的事,那才逼真。”

大家纷纷称是,分别低头掐指头算日子,抬头都说不关自己的事。

李雷笑说:“好好好,不关你们的事,关我的事。”

学伟说:“最怕的就是孩子刚生下来时长得像龙邵阳,两岁长得像铁军,三岁长得像王进,四岁长得像老彭………”

李雷:“我操你的,只要孩子以后不要长得像我们领导就行。”

酒醒了一半的沈欢赶过来插话:“只有你最喜欢在外面糟蹋自己的堂客,你再是这样乱编排,小心我将计就计。”

学伟腆着脸凑上去,说:“嫂子,要不我们现在就私奔,趁着没洞房。”

嬉笑之中,婚就这么结了。

我发现一个现象:人一旦结婚,自然而然就会疏离以前的群体。这倒不是喜新厌旧的缘故。而是当人有了一个新的依靠,就会丧失出门寻欢找乐的兴趣。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小家庭,两口子相亲相爱,一心为自家的港湾添砖加瓦,在外头瞎混的时间自然就少了。

结婚以后,沈欢很少参加我们的活动。再后来,李雷也减少了活动次数。大家也不同程度地表示了理解,反正多也不多,少也不少。酒照喝,马照跑。

某日,我接到何兰打来的电话,说沈欢最近情绪很不稳定,经常找茬跟李雷吵架。我给李雷去了电话质询。李雷笑说没事,两人关系好得很,让我不要瞎猜。

可是接下来的日子,坏消息不断传来。何兰告诉我,沈欢可能得了产前忧郁症。

因为沈欢平时工作必须坐在电脑屏幕前面,所以她一直很担心电脑辐射对胎儿有影响。沈欢的那家厂子管理相当严格,绝不允许迟到早退,并且工作压力剧大,一次失误就可能导致重大事故。

李雷让她休产假,可是沈欢又考虑到现在就开始休假,等孩子生下来以后就没有时间照顾,所以就一直坚持。

李雷的单位正在进行科处级职位竞聘,已经是正科级的李雷极有希望获得一个副处级的职位,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如果他事先知道会出现那样一个可怕的结果,他肯定会放弃这次往上爬的机会。可是谁能够未卜先知呢?谁又不想两全其美呢?

李雷对生男生女是无所谓的,只要身体健康就好。沈欢却一心想生一个男孩,因为她知道婆婆想要一个孙子,公公虽然嘴里没说,估计想法跟婆婆是一致的。沈欢跟二老的关系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平时大家以礼相待,却不亲近。沈欢一直隐隐约约觉得二老不是十分赞成她和李雷的婚姻,虽然并没有直接的证据。

带着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沈欢每天坚持着紧张的工作。终于由于一次简单操作的失误导致了整个科室全天工作成果的丧失,二十几个同事全体加班补漏。面对一个孕妇,大家不好明说什么,但埋怨的情绪总是或多或少会流露出来。

第二天上班,不巧正碰到上头来人突击检查,大家原本以为已经补好的漏洞,居然被一位领导无意中发现了。大约这位领导一直想找这个科室的茬子,这回算是如愿以偿。立刻上纲上线,指出这是一个重大安全隐患。表示要通报全厂,要在大会上点名批评。这么一闹,整个科室损失巨大。首先是评不上全年的安全标兵,先进集体也没戏,全年奖金可能也会泡汤。科领导这次被上头抓住了小辫子,更是被整得灰头土脸,怀恨不已。

沈欢挺着个大肚子,听着风言风语,心里很不是滋味。第二天下午就递交了请休产假的报告。又有人说她“闯了祸就跑”,沈欢感到“咯噔”一下,心就沉了,从此就没有笑过。

回到家里,沈欢就一个人闷着,对什么都失去兴趣。李雷几次要带她出来吃饭,她就说太累了,不想动。李雷又确实很忙,几个竞争对手都在跟他耍手段,下套子。他一方面要奋起反击,坚持斗争,一方面要请客送礼,拉帮结派。

就这么憋了一段时间,有一天,沈欢突然跪在李雷的妈妈面前,说:“婆婆,我对不起你们李家,我知道肚子里这个孩子不好了!”

李雷妈吓坏了,赶紧打电话叫李雷回家。

李雷带了沈欢去医院检查,医生说胎儿一切正常。

但沈欢认为是在安慰她,不肯听信医生的话,反复说不好。医生说,你这是产前忧郁症。但是不能吃药,否则会影响胎儿发育。多出去走走就好了。

李雷知道情况不妙,只好暂且放下单位上明争暗斗,安排了几个心腹打探消息。他自请假在家陪沈欢,并且打算叫我们几个到他家聚餐。但这时的沈欢不想见任何人,她只想安安静静地躺着。

沈欢不断地说着可怕的话:“孩子已经死在我的肚子里了,孩子已经死在我的肚子里了。”

李雷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只好来回跑了几趟医院,每次都说婴儿发育正常,孕妇不能用药。李雷自己也搞得筋疲力尽,只盼着预产期早点来临,孩子生下来一切就好办了。

李雷决定还是打电话叫何兰来陪陪沈欢。

何兰第一眼看见沈欢的时候,心头一震。虽然事先在李雷的电话里,何兰已经知道了病情的严重性,但一见面还是大感意外。因为沈欢看见她时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连眼睫毛都没动一下。

李雷坐在床边给她摸脚,婆婆在一旁无可奈何地看着。

何兰坐在沈欢的身边,握住她的手。向这个多年的好朋友作自我介绍:“欢欢,我是何兰啊!我是你的好朋友何兰啊,你看着我啊!”

沈欢没有反应,眼神空洞。

“欢欢,你怎么啦?你很快就要做妈妈了,你应该高兴啊!”

沈欢目光呆滞,看着何兰背后的虚空。

“欢欢,你看你现在比我还小几岁,结了婚,找了一个好老公。然后再生一个漂亮的小宝宝,多么好的事情啊!”

依旧没有回答。

何兰觉得这么说没有效果,于是单刀直入。“欢欢,我知道你这是得了忧郁症,许多女人怀孕都会得这个病的。”

这次有了效果。沈欢幽幽叹了口气,说:“我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呀?”

何兰继续道:“我表姐以前也是这样的,她也是产前抑郁,可是后来她好了,孩子一生下来就好了。你也会好起来的。”

沈欢说:“我告诉你,孩子已经死了,我也好不了,我会死的。”

何兰:“你不会死的,你会好起来的。你想想,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你跟我说说。我好好听着。”

于是,沈欢就说了。说起了单位上的事,说起了家里的一些事,说起了以前小时候的事。东一句,西一句。有一句,没一句。好在何兰冰雪聪明,大概明白了个究竟。病因是多方面的,各种各样的生活烦恼加上工作的不顺心,诱发了沈欢的产前抑郁。说着说着,沈欢显得正常了许多。何兰又把我们平时说的几个笑话说给她听,沈欢只是淡淡地笑,并不见开心的样子。

何兰把李雷叫出屋外,问他决定怎么办?

李雷说,看来不能再拖了,只能提前剖腹生产,孩子生下来沈欢能吃药了就好办了。何兰觉得也只能这样,然后进屋陪沈欢聊了一会,就告辞了。

几天后,沈欢剖腹顺利产下一个男婴。大家悬着一颗心都放下了,都闹着要去医院看侄子。李雷说,过几天再说吧。沈欢正在吃药治疗,现在情绪还是不稳定,谁都不肯见,只请何兰来看看就好了。

和大家想的一样,何兰原本以为分娩之后情况一定会大为好转。谁知,事实却并非如此。这次见到的沈欢披头散发,衣裳凌乱。最奇怪的是,她根本对自己生的孩子没有兴趣,连看都不看一眼。只是反复说:“我再也起不来了,我完了。”之类莫名其妙的话。

当李雷把一些婴儿用的尿布奶瓶买回来的时候,沈欢“嘿嘿”冷笑,幽幽地说:“买这些回来作什么?没有用的,没有用的。”听得何兰背心索然一冷。

何兰把李雷叫出来,说:“这个样子不对头啊!”

李雷说:“每次吃了抗抑郁的药就会好一些,但药劲一过就不行了。”

何兰:“医生怎么说?”

李雷:“沈欢现在天天吵着要回家,医生的意思先回去也行。把这个疗程的药吃完了,如果效果不好,就只好转精神病院了。”

何兰说:“据说生产之后的头七天是最危险的,你可千万小心提防。”

李雷说:“我已经通知了所有的姑妈舅妈姨妈奶妈,准备分期分批住进我家里,轮换着招呼她。”

沈欢出院了,车子开到楼底下。沈欢却死活不肯下车,她突然改变主意坚决要回娘家。只由得她了,便送她回了娘家。

为了以防万一,家里的菜刀,剪刀,起子,扳手都收拾起来了。一整天无事,沈欢情绪稳定,照常吃饭,洗澡,睡觉。看起来跟正常人几乎一摸一样,只是不多说话,表情简单而明确。爸妈内心欢喜,心想,到底还是家里好,医院里头病人多,待久了没病都会憋出病来。李雷见了也宽了心,正好某领导找他有事,便出去了。说好第二天一早来接班。

晚上睡觉,铺了一张大床。沈欢睡里头,妈妈睡中间,姑妈睡外面。爸爸和叔叔睡在客厅里。

十一点左右,沈欢起来了。妈妈问她作什么?沈欢说:“有点冷。”

几个女人一间屋子,都是穿的短裤背心。于是,妈妈张罗着给她穿了一件睡衣睡裤。躺下继续睡。

凌晨一点,沈欢爬起来,小心地越过妈妈和姑妈的身体,光脚走出房门。还没有穿过客厅,被半梦半醒的爸爸发现了。

爸爸翻身起来,问:“欢欢,你干什么去?”

沈欢快步疾走,一面回答:“我上厕所。”

爸爸觉得不妙,立马起身去追。

沈欢闪进了杂物间,把门反扣。

爸爸一边踹门,一边大喊“不得了啦!”

门被踢开,只见人影一晃,从窗口就下去了。

爸爸伸手往虚空里一抓,没捞到什么,顿时瘫倒在地上。

他们家住17楼,一跃而下,绝无生理。事后分析,这也是沈欢不肯回自己家,而一定要回娘家的原因。她跟李雷的新家住三楼,并且装了护栏。而娘家不但楼层高,而且这间杂物间的护栏去年就拆掉了。如此处心积虑,可见,沈欢的去意多么坚决。她的双亲犹在,幼子新生。老公李雷对她有情有意,她怎么舍得就这样离开?

死亡,其实离我们每一个人都很近。

事如春梦,人若飘萍。白云苍狗,将复何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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