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反派太子（12）

一晃眼，又是十天过去。这日已近黄昏，太子独自坐在书房里，将一叠叠奏折扔进了面前的火盆里，这些全都是各地弹劾他的奏折，还未来得及呈上御案，便在这里，尽数化成了火盆里的一抔灰烬。

火光灼热，映得太子殿下的眉峰更加冷锐。

门外传来侍从恭敬的声音，“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请您到未央宫一趟。”

太子的面上无甚表情，声音里却透出几分不耐，“我……”他停顿了一下，才道：“孤知道了。”

待到将那一叠书案高的奏折全都焚毁，他才起身，颇有些漫不经心地朝着未央宫走去。

时值黄昏，未央宫内却还未掌灯，偌大的宫殿看到半个人影，少了往日的灯火与人气，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显得有些诡异和阴森。

正殿中央的香炉上青烟袅袅，淡雅的香气从中飘逸而出，倒是驱散了殿内的几分阴森的气息。

镂空雕花的大窗有一扇没有阖紧，几缕晕黄的光线从殿内投了进来，落在殿内静止不动的帷幔上，却映出一个女人的影子来。

“皇后。”太子朝着那边走了几步，身体却忽然停住，僵在了原地。

他的脸上没有半分变化，掩在袖袍下的手却有些发颤。

“太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昏暗的正殿内忽然灯火大亮，皇后从帷幔后走出，她衣着华贵依旧，却戴着遮蔽了面容的纱笠。看着僵硬地立在原地的太子，她畅快地笑出声来，声音里饱含怨毒和恶意。

“呵呵呵呵……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浑身僵硬，心痛如绞，恨不得立刻在自己心口上扎一刀？”

太子的双目中闪过愠色，他嗓音沙哑地开口，“你做了什么？”

“你只知道本宫安排洛欢莹给你下毒，却不知道，本宫一直光明正大地给你吃另一样的东西，这东西本来并没有妨害，配上这特制的香料，却能让你生不如死！”

皇后说这话的时候，小空坐在房梁上上，一边将一把爆米花咬的咔擦作响，一边想着反派为什么看到一点胜利就一秒变话唠。

那边皇后还在喋喋不休中毒者凄惨的结局，外边保护太子的暗卫统统被一支神秘的高手干翻了。

不止是暗卫，还有他布置在皇宫中的人手以及安排在宫外的精兵都被调走了。

夜幕渐渐降临，二皇子凌墨文坐在轮椅上，看着自己的父皇坐在御书房，一道道命令下发下去，看着那些从未出现在人前，甚至连他都不知道的精兵将太子的人一个个接连拿下，这一切的发生隐秘而迅速，凌墨文想不到往日里看来强大得令人嫉恨的太子竟然如此轻易地就要垮台了。

他面上平静，眼睛里却抑制不住露出几分兴奋来，望着自己父皇的目光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崇拜，“父皇，这些人，我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听您提起过？”

皇帝此刻是往日里所没有暗沉与威严。他闻言看向他宠爱了二十多年的次子，目光中却没有露出往常的温情来，缓缓道：“这些人是朕十五年前就开始培养的精英，只有朕知道他们的存在，只做护卫天子之用。将来，朕的爱子会继承这股力量。朕本来不想这么早动用这些人，只是那个逆子实在是太不像话。”

“原来父皇十五年前就做了准备，当真是远见卓识。与父皇相比，儿臣实在太过稚嫩。”凌墨文恭维了一番，想起自己如今这个年岁了，却远远比不上十五年前的父皇。当下崇拜的同时又有些落寞。

皇帝注意到了他黯然的神色，却并没有说什么。

待到将东宫以及太子在宫中各处布下的人手拔出一空。父子两人才志得意满地朝着未央宫而去。

而这个时候，皇后用言语狠狠折辱了太子一番后，面对着面无表情的太子，她掩藏在纱笠下的眼睛里闪过一分惊异，“这样的痛苦，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能忍？可惜呀可惜，你为什么偏偏不是本宫的儿子？”

听着这话，太子瞳孔紧缩，“你再说一遍！”

“呵呵，事到如今，本宫也懒得再瞒你了。”皇后没有错过太子眼中的惊诧，她看着面前这个她叫了二十多年的皇儿，眼里除了得意还有毫不掩饰的厌恶。

“你是不是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同样是本宫肚子里出来的，本宫却一直偏心文儿？啊——错了，你本来就不是本宫的儿子，本宫这么做哪里能算得上是偏心呢？”

“实话告诉你吧！都是那个妖妇，都是那个贱女人使用邪术，才害死了我的廷儿，让你这个孽障占了我儿的身子，霸占了他的名字和属于他的一切！”

皇后猛地指着太子，眼中深恶痛绝。

事情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那个时候，皇后还只是名贵妃。

当年皇帝下旨，谁先生下皇子就立谁为后，立其子为储君。皇帝下旨后的第二天，皇后就被查出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她喜出望外，却没想到当天惠妃也被查出有身孕在身，且还比她早了一个月。

接下来的情节十分狗血而老套，皇后为了得到后位，为了儿子储君的位子，暗中使计陷害了惠妃，令其流产。但是跟普通剧情不一样的是，惠妃并不是那种被陷害了只能默默忍下来的弱女子。她来自擅长巫蛊之术的西国，在失去孩子之后，她诅咒了皇后，声称她的孩子会在皇后的腹中诞生，还预言皇后必定会被她那转世在皇后腹中的孩子杀死。

皇后一开始并不相信惠妃的话，但是当临盆那天难产，当她发现儿子睁开双眼后竟一只眼睛呈现妖异的血红色时，她不得不信了。

生出来的孩子眼睛一黑一红，状若妖邪，当时在场的还有很多女官还稳婆，她们也都看见了！

难产已是不祥，若是叫人知道她生出了一个红眼睛的怪物，只怕立刻会被那些迂腐的大臣联名上书烧死。为了这唾手可得的后位，皇后忍着畏惧将那个妖邪留在了身边，当夜血洗了未央宫所有知情的人。

“原来是这样。难怪，难怪……”太子的声音有些发颤，他直视着皇后，道：“既然如此，后来你有了凌墨文，为何不干脆将我杀了？”

“本宫恨不得早早弄死你！可惜了，你身边有那个贱人留下来的人死死护着，本宫屡次下手都没法成功！”

皇后没有说出口的是，太子只有刚刚出生的时候眼睛才会一黑一红，隔了一个时辰后就跟正常孩童无异了。因此当时她心里其实是藏着一丝侥幸的，毕竟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然而，太子后来种种怪异的行为却让她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因为她发现，自己的孩子身体里好像有两个人！

这样的发现让她不寒而栗，自从怀上凌墨文后，她每天都想着弄死他，让自己真正的孩儿成为太子，可惜因为种种原因始终无法成功。

“所以，现在你是打算杀了我？”太子的眼中闪过了然，沉声道：“可你别忘了，这宫里头，到处都是我的人。”

太子话音刚刚落下，殿门便在沉闷的声响中打开了。

“可笑，你以为我们只是对你下毒而没做一点其他的准备？”

刷刷刷！

上百道人影飞鸟一般从殿外掠了进来，正是皇帝暗中培养了十几年的高手。

随后，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中，皇帝和凌墨文父子从殿外进来。

“陛下!”皇后自从毁容之后就再没敢见皇帝，此刻见到皇帝从外面进来，她连忙转过身去，害怕让皇帝看到自己的这张脸。

“宛如，你是朕最爱之人，无论你变成了什么样子，朕都不会介意的。”

皇帝却上前几步握住皇后的手，面上深情款款。

皇后果真十分感动，含泪道：“陛下，都是臣妾的错，如果当年臣妾不瞒着陛下，如今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皇后当年为了后位，瞒住了皇帝儿子是惠妃那个死灵孩子转世的事情，这件事情是后来皇帝立下凌墨廷为太子几年后，皇帝自己察觉出不对而发现的。但是他并没有怨皇后，反而说明当时皇后怀孕的事情其实他早就知道了，所以立刻颁下圣旨，第二天便查出皇后有孕，只是没想到惠妃也怀孕了，才弄出后来那么多事情。

皇后知道了自然是十分感动，这二十多年来两人可谓是恩爱无比。

太子立在原地看着这一幕，惊惶地瞪大双眼，“不可能！我的人呢？你们怎么可能……”

“哈哈，是不是觉得十分惊讶？”如今可算得上扬眉吐气的凌墨文得意洋洋地开口，“父皇英明，早就暗中培养了人手，你自以为买通了总管太监替你传递消息，却不知道，父皇早就知道那个太监是你的人，所以啊，你得到的消息都是父皇刻意泄露出来叫你知道的！都、是、假、的！哈哈哈……”

太子手段虽然高明，武功也强大，但他毕竟年轻，根基浅薄，就算是早早开始培养自己的人，也难以比得上皇帝提前了不知多少年的布局。

可以说，这么些年，太子权倾朝野，名声丧尽，也是在皇帝的刻意引导下。

太子的脸色此刻已是难看到极点，他看着那站在一起，亲亲热热的一家三口，眼中寒意遍布。

“所以，这么多年来，后宫中自凌墨文之后再无所出，也是为了给你们的‘亲儿子’铺路？”

“亲儿子”这三个字他咬的极重，仿佛要将那个人狠狠嚼碎方能解心头之恨。

“这是自然。”皇帝开口了，他此刻的眼中没有了往日面对太子时的浑浊与外强中干，反而非常清明而充满智慧，他直视着这个从前敢在朝堂上斩杀大臣，如今却因为毒发只能僵硬地立在原地的长子，道：“朕的位子，只能由朕最爱的女人生下的儿子继承。”

当皇帝说到‘最爱的女人’时，皇后侧了侧头，倒是罕有地有了几分少女的羞涩。

“宛如。”皇帝牵着皇后的手，他如今两鬓斑白，但因为年轻时的长相极为英俊，如今看上去也是极为成熟俊美，当他说起这话的时候，看着皇后的目光温柔无比，“现在你终于可以亲自动手，杀掉这个妖孽，为我们可怜的长子报仇了！”

“嗯。”皇后点点头，一旁立刻有宫人双手捧上宝剑，皇后一把将之抽出，毫不犹豫地捅进了太子的腹部。

一瞬间血花飞溅，在场众人却没有一个眨一下眼睛，他们面上全是快意，人人都在为了铲除太子这个毒瘤而高兴。

尤其是皇后和凌墨文，这两个人可是一偿夙愿，面上再也维持不住皇家的风度，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们，会后悔的……”倒下之前，太子看着皇后和凌墨文，拧眉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而皇帝，则一直看着皇后和凌墨文，直到这两人平静下来，直到那倒在地上的太子不甘地闭上了双眼，才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冷笑。

“动手吧！”皇帝轻声道。

下一刻，那先前进来的百名高手中飞出数人，区区一招就将毫无防备的皇后和二皇子制住了。。

突然被自己人抓住了，皇后和凌墨文有些发懵，他们看着那个站在不远处，神色莫测的皇帝，忽然有了几分不祥的预感。

“父皇……”

“陛下……”

两人异口同声，却见皇帝对着他们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皇后和凌墨文见过皇帝不少笑容，有开怀的、有快意的、有温柔的……然而直到现在他们才意识到，过去皇帝给他们的笑容统统少了一样的东西，那就是——真实！

而皇帝也不是对着他们笑，而是他们的身后！

“爹！”殿外忽然传来了一道少年的声音。

皇后和凌墨文目眦欲裂地扭头往外看去，却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从外面进来。

这少年一身墨色武士长袍，腰间悬着一柄宝刀，他相貌俊美，轮廓分明，生的与凌墨文有六分相似，跟皇帝年轻的时候更是一模一样！

几乎是在看到这少年的那一刻，皇后心中既突然有了一个令她奔溃的猜想，果然，下一刻，那少年便快步走到了皇帝的面前，十分亲近地喊他爹爹！

是爹爹，而不是生疏的父皇二字！

见到这一幕，皇后眼前发黑，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在做梦！

皇帝命人将她和儿子拿住，眼前又突然出现另一位皇子，事情的真相是什么，不言而喻！只是皇后没有想到，皇帝竟然能隐藏地这么深，整整二十五年，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皇后，如果她没有听过皇帝那些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如果她不曾享受过皇帝六宫独宠的尊荣，如果她不曾以为自己得到了九五至尊的爱情，今日的她绝不会如此绝望！

“噗！”皇后喷出一口血来，将面前拿住她的那个侍卫喷了个满脸。

太子已死，皇后和凌墨文又全都掌控在自己手里，自觉已经获得全胜的皇帝陛下开始兴冲冲地分享自己的成功经验。

他开口将自己这么多年的布局都一一道出。

原来皇帝的真爱可不是什么劳什子的皇后，而是惠妃娘娘，当年他颁布圣旨不是为了皇后，而是为了惠妃，没想到皇后竟然也怀孕，让他的算盘打了个空，毕竟就算是大了一个月，也还有早产一说，谁先生下皇子还不一定呢！

本来皇帝还不想对皇后这个跟着他最久的女人下手，只是没想到她竟然陷害惠妃，害死了皇帝最期待的孩子！

皇帝勃然大怒，恨不得将皇后弄死为他的孩儿报仇，但当年皇后母族的势力太过强大，刚刚登基根基不稳的皇帝只能靠着这些外戚巩固地位，于是他将计就计，立当时只是贵妃的她为后，并在之后借着皇后母族的力量巩固帝位后暗暗消磨皇后娘家的势力。

而那个皇后以为被杀了的惠妃，却被皇帝接到一个安全隐秘的地方保护了起来，并在十六年前为皇帝诞下一子。

听完了皇帝的话，皇后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她抖着声音问：“那太子呢？他不是你和惠妃的儿子吗？”

“哼！”皇帝冷笑道，“死婴借腹重生的事情也你这么个无知妇人才会相信，当年你害死朕和慧儿的第一个孩子，朕便要你的长子为他偿命！”

皇后眼前发黑，撑着一口气道：“不可能，太子刚刚出生的时候可是红眼睛的，正常的婴孩怎么可能……”

“哦？是这个？”皇帝漫不经心道：“宫中秘药不少，其中就有一种药能在短时间内改变一个人的眸色。这些年朕坐视太子的势力壮大，放任他横行霸道，就是为了让他挡在人前，让他跟你的次子争斗，好等朕的宝儿长大，等他回来继承朕的皇位。”

被皇帝唤作宝儿的少年站在他的身边，眉眼间的锋芒与皇帝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