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广州记游:工人要受到相当的教育

1921年6月,倪道烺花了40万元买通当时北洋政府总理靳云鹏,委任李兆珍到安徽当省长,激起安徽各界反抗。在安庆围攻省长公署时,语罕和王肖山等带着学生冲大门时,王肖山的头被士兵用枪托打开,满身是血。语罕也挂红,受了轻伤。

这次斗争迫使北洋政府委任许世英为安徽省长、江彤炜为教育厅长。许世英、江彤炜两人系老官僚,看到安徽教育界气焰如此之高,为削弱革命斗争的核心力量,采取釜底抽薪之法,由省政府出资,包送一批斗争骨干公费到外国留学,称为公费留学生。

9月9日,安徽省教育会呈省长,在十年度教育预备费项下拨给国币三千元,资助语罕赴美国研究教育。【注释1】

语罕到上海后,因为各种手续还没完备,经费问题也没有完全解决,所以迟迟其行,想乘此在上海休养休养。不料安徽省教育会随即来了函电,让语罕和江是坪代表安徽出席全国商会联合会和全国教育会联合会联合举行的商教联席会议。语罕因为未接到正式证书,一直等到江是坪于10月12日到了上海,才一起出席已开了几天的商教联合会。

商教联合会闭会以后,全国教育会联合会继续在广州召开。语罕对北方政府已经非常了解,而南方政府的好坏只是耳闻,并未曾领教过,正想借此机会,去南方政府看一看。

10月20日下午1时,语罕他们乘坐2000吨级大轮船“苏州号”离开上海。船抵厦门时,华侨企业家陈嘉庚同厦门大学校长林文庆等数人在趸船守候欢迎。语罕一行参观了新建的负山面海的厦门大学。

10月23日夜11时,语罕在“苏州号”内给陈待秋、郝耕仁、刘希平、李宗邺、武可权诸位写信:“我们的船现正在大海中向香港进发,涛声汹涌。夜深了,月亮出来了,极目碧空,海天一色!同伴的都呼呼地睡得好熟!对着这白茫茫的大海、明晶晶的月色,空中的野鹤,展开他那一去万里的翅膀,自鸣得意地‘扑地’一声打船边飞去。我呆了,我心中只剩下无限的悲哀!”【注释2】

10月25日,船抵香港。当晚,汪精卫宴请,广东财政局局长廖仲恺、广州市教育局局长许崇清等陪同。

10月27日,语罕在广州大东酒店给郝耕仁、刘希平、卢伯荪、王肖山、武可权、陈待秋、李宗邺等人写信:“我到广州已经三天了。教育联合会今天才开会,不过形式而已,没有什么可记。但是我今天在这里很宽敞、很朴洁、很静雅的会场上,听见各方面的言论,看见那窗外葱郁青苍的树木,生气勃勃的繁花,回想我们北方现在草木零落、露霜侵人那样萧杀的气象,不禁起了一种很奇怪的感想!”【注释3】

会议期间,在议论学校经济公开案时,江苏代表黄炎培反对学生加入审查委员会,语罕起来申辩:“我们见得现在学校行政所以腐败,实由经济不能公开。学生参与学校经济,不但不足引起校长和学生的恶感,反足以消释猜疑。”

黄炎培答道:“我们要想学校好,应当在物色好校长这一点上注意,就是要从根本上着想,不应当借学生来监督校长。”

语罕还想反驳,主席汪精卫禁止其发言。最后大会通过,各学校须组织经济审查委员会,每学期末检查一次,将审查结果向学校师生宣布。

会议结束后,代表们坐车到广东总工会,陶行知等都在。陶行知见了语罕,就拉着他的手说:“我们安徽学校经济公开这桩事,总算本省教育界的光荣,就连江苏都还没有做到!”

总工会主席说:“向来教育界和工界是隔离的,今天蒙诸位代表莅临,就是教工两界携手的第一天,实在荣幸。请大家不吝赐教。”

于是语罕站起来,先说自己到广州来,首先有一种惭愧的心思。因为前几天在上海全国商教联合会议上,他主张商教联合会加入工会,无奈赞成者居少数,被否决。这次来到广州,却有一种意外的欢欣。就是广州居然可以公然开起总工会大会,在上海视为必不可行的,在广州居然被视为天经地义!

语罕说,中国古来本是士农工商并重的,本没有轻视工人的。“你看那‘作结绳而为网罟’的包牺氏,‘斫木为耜,揉木为耒’的神农氏,‘刳木为舟,剡木为楫’‘断木为杵,掘地为臼’‘弦木为弧,剡木为矢’的黄帝尧舜氏,哪个不是工人?自古以来,不但没有人敢轻视他们,并且要尊之为圣人!”

因为古代工人都是有知识的人,都是受高等教育的人。自孔丘以后,已渐有不齿工人于士大夫之列之势;因为这时阶级思想已渐渐显明,到了秦汉,工商简直不得与齐民齿,教育已不施之于工人了。所以两千年来,工人只有出死力以供给社会,而越来越没有受教育的机会。

现在社会革命的潮流,已经从西方鼓**到东方来了,工人已渐渐地有了阶级的觉悟了。日本的工人已经有了很多很大的示威运动,他们并且赞扬广东为“赤色化的南中国”!

语罕接着分析工人对资本主义的态度:第一步要求待遇改善;第二步直接管理工厂,取资本家而代之。现在俄国的工人已经做到第二步了,英美各国的工人,也经过第一步正向第二步进行,日本的工人才正在做第一步,我们中国的工人还在那儿做梦,连第一步前的“阶级的觉悟”还没有达到!

“唉,难道这是中国工界同胞自己的罪过吗?大家连一点受教育的机会都没有,怎样能以有‘阶级的觉悟’?那么使得我们工界的同胞没有受教育的机会,到底是谁的罪过呢?政府的罪恶么?这事能望之政府么?稍有常识的也晓得不可。拔木塞源,我们教育界不能辞其咎。现在大家明白了,我们工人对于资本家的武器:第一是怠业;第二是罢工;最后是社会革命。依我看来,我们中国的工人,目前所急切的是要求待遇改善。而重要的要求,还是使工人自身和子弟都要获得均等的受相当教育的权利!不然徒向最终的目的的进行,而知识方法都不足以副之,则是南辕北辙,离题愈远!照此看来,我们教育界更是责无旁贷!”【注释4】

10月30日下午1时半,语罕随团恭谒黄花岗,并专程到宋豫琳烈士墓前瞻仰。

宋豫琳是安徽怀远人、警察学校学生,与语罕和韩衍都是挚友。1911年初,宋豫琳应赵声之命赴粤参加起义,临行前,韩衍和语罕煮酒送行。是年4月,宋豫琳在广州起义中壮烈牺牲,为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之一。

当恶讯传至安庆时,韩衍悲愤不已,曾作《哭豫琳吊同安逆旅中人》诗,遥寄哀悼:

袖翻海水入羊城,千里东濠夜有声。

所欠故人惟一死,头颅掷地作雷鸣。

又作《吊黄花岗七十二烈士》:

自将血洒尉佗宫,慷慨田横有此风。

七十二人同日死,夕阳芳草古今红。

现在韩衍、豫琳都已为社会牺牲,成为故人。瞻拜之余,语罕忧伤不已,因写二诗志哀:

其一

声咽东濠入海迟,哪堪挥泪诵遗诗!

故人地下相逢语,“血壅黄花开满枝”!

其二

十年国事惆怅里,万里山河破碎中。

低首献花肠九折,已无余泪哭英雄。

【注释1】安徽省教育会:《呈复奉令呈请拟给高语罕赴美留学官费改由教育预备费项下拨给由》,载《安徽教育月刊》1921年第45期。

【注释2】高语罕:《白话书信》,第177—178页。

【注释3】高语罕:《白话书信》,第178—179页。

【注释4】高语罕:《广州记游》,亚东图书馆1922年版,第184—188页。本书是日记体,记述广州的文化、文物古迹、教育状况,书后附广东省工会及市政法案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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